第50章 第 50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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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第 50 章
第50章
路口左岸咖啡廳。
店裏的燈光有點暗, 和著舒緩流淌的薩克斯曲，讓人仿佛短暫遠離了城市的喧囂，心也跟著寧靜了下來。
位於角落的窗口, 蘭婉婷看見一道熟悉的頎長身影。
男人一身煙灰色筆挺西裝，領帶難得老老實實地紮著，頭發也打理地一絲不茍, 臉上還架著副金邊眼鏡，看起來嚴謹又矜貴，和從前那個風流不羈的富二代完全判若兩人。
不過也只是表象, 當他開口, 還是那個玩世不恭的調子。
“想約你出來一趟, 可真不容易。”
將杯子往她面前推了推, 謝驍鈺淡笑，“給你點了牛奶。”
他怎麽知道她不喝咖啡？
仿佛看出她的疑問，謝驍鈺遞了個高深莫測的笑容，“又不是第一天認識。”
“好吧……謝謝。”
蘭婉婷摸了摸鼻子，在他對面坐下。
心裏還在消化來之前麥克說的那些話，原來的總經理謝驍盛被調去了外地一個小地產公司, 副總經理謝驍博也被下放到謝氏旗下的電器商場，結果最終翻身上位的，反而是這位一向不被大家看好的銷售總監，雖然是老板的小兒子, 但平常被人津津樂道的還是他那位小三上位的母親，以及他自己那些傳聞中的風流韻事……
“你這樣看著我, 會讓我以為你對我有意思……”揶揄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。
蘭婉婷囧了囧, 勉強扯了個笑，“謝總……”後面那個“監”字在喉頭繞了一圈, 最後被她咽了回去，“真愛說笑。”
謝驍鈺端起咖啡輕抿了一口，似真似假道，“我是不是開玩笑，你心裏不清楚嗎？”
蘭婉婷：“……”
這天還能聊得下去嗎？
嘴角抽了抽，“不好意思，我一會兒還得回——”
不等她說完，對面謝驍鈺輕擺了下手，“不會耽誤你太久。”
蘭婉婷張了張嘴，“……”
某一瞬，恍惚在他臉上看到一種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威嚴，這個人，真的還是當時那個以捉弄她為樂的紈絝子弟嗎？
對上那雙略顯疏離的金邊眼鏡，她在心裏自嘲，也是，由始至終，她好像根本沒看透過他。
也許此刻坐在眼前的，才是真正的謝驍鈺吧。
謝驍鈺將她怔愕的表情盡收眼底，他緩緩放下杯子，語氣溫和了幾分，“麥克都和你說了吧？”
蘭婉婷心緒微定，“他大概提了一下。”
“那你的意思……”謝驍鈺挑眉。
蘭婉婷遲疑了一下，還是搖了搖頭，“我覺得現在挺好的，目前沒考慮回去。”
她說的是實話，好不容易和詹姆斯磨合過來，雖然每天一個人上班挺累的，但是無拘無束，比酒店框框條條的制度自由很多，她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工作模式了……
“就算給出的待遇比你現在的要好……你也不想回去？”謝驍鈺鏡片後的目光深邃了幾分。
見她不說話，他繼續放出誘餌，“如果說，我想讓你接麥克的位置呢？”
蘭婉婷吃驚擡頭。
總廚？
月薪兩萬以上，配備獨立的單身公寓，一年十天帶薪年休假，國外旅游一次……眼前仿佛出現大本鐘、埃菲爾鐵塔、布拉格廣場、金字塔、巴特農神廟等風格各異的建築物在向她招手……
蘭婉婷握著牛奶杯的手緊了緊，半晌才勉強從那堆誘惑中掙脫出來。
“謝總別擡舉我了，餅房人才那麽多，我只是個還沒出師的小學徒。”
“麥克可不是這麽評價你的。”謝驍鈺莞爾一笑，“小婷婷真會妄自菲薄。”
好久沒聽他這麽叫她，蘭婉婷十分不習慣，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，“我說的是實話，就我現在的水平，連個普通蛋糕師都稱不上，更別說總廚的位置了。”
謝驍鈺淡笑一聲，“你才二十幾歲，一切皆有可能。而且麥克說了，縱觀整個餅房，你最有天賦。”
蘭婉婷默了默，這老外，以前怎麽沒聽他對她評價那麽高？天天還打擊她來著。
“先不急著拒絕我，你好好考慮一下。”
謝驍鈺擡手揉了揉山根，連續開了幾天會，隱隱有些疲憊，“望海現在……也缺人。”
缺人？
蘭婉婷一楞，“你是說……改朝換代之後？”
“改朝換代？”謝驍鈺低笑了聲，“這個形容還挺新鮮。”
“難道不是嗎？”蘭婉婷啜了口牛奶，突然想起了一個人，“對了，雪敏姐也跟謝……驍盛走了嗎？”
謝驍鈺握著咖啡杯的手微微一緊，醇厚微苦的滋味在唇齒間泛開，他輕擡了下鏡框，眸光微閃，“麥克沒告訴你嗎？”
“麥克？”蘭婉婷有些奇怪，“告訴我什麽？”
謝驍鈺眼底暗了暗，緩緩放下手裏的杯子。
“衛雪敏死了。”
“……”
空氣有一瞬凝滯。
“碰”的一聲，瓷杯落在碟子上發出一聲輕響。
蘭婉婷呆了呆，一時懷疑自己聽錯了。
“你說什麽？”
謝驍鈺眉眼掠過一絲類似悲憫的情緒，輕嘆了口氣，“我說，衛雪敏死了。”
衛雪敏死了？
死了死了死了……死了！
像遙遠的鐘聲蕩起陣陣回音，最後重重落在耳垂裏，卻怎麽也拼湊不出完整的意思。
蘭婉婷搖了搖頭，擺明了不信，“謝驍鈺，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好嗎？”
“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？”謝驍鈺臉上並沒有笑。
心下微嘆，就知道她會是這麽個反應。
“怎，怎麽可能……蘭婉婷張了張嘴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顯得有些慌亂，“她明明好好的，好好的——”
像是突然被人掐住脖子，她瞳仁重重震了一下，想起半個月前突然接到的那個電話。
“……吵？我有什麽資格和他吵呢？一個小三兒而已——”
……
“很無恥、很惡心吧？”
……
“謝總監很……好，但不適合你，千萬……不要走我的路。”
……
慌亂、無措、驚詫、懊悔……各種神色在那張嬌俏的臉上閃現，對面謝驍鈺眸光微動，聲音和緩了幾分，“她……找過你？”
“我真傻！”
蘭婉婷重重咬住下唇，感覺有些喘不過氣，“那天晚上，她給我打過電話，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，我當時……”
“當時怎麽了？”
“我以為她和謝總吵架了，也沒往心裏去，隨便安撫了她幾句，後面就……”
她深吸了口氣，喉頭一陣發哽，“是4月28日那天嗎？”
這個天真的小姑娘。
謝驍鈺語氣平直，“準確說來，是4月29日早上被人發現的，她吞了大劑量的安眠藥，發現的時候人早已……”
後面的話沒說完，蘭婉婷已經紅了眼眶，“雪敏姐……”
陣陣自責湧上來，幾乎將她擊碎，“都是我神經太大條了，她那天晚上給我打電話，說的那些話……我早就應該想到的，是我沒當一回事，如果當時我……也許雪敏姐就不會了，都是我……”
她哽咽著，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。
“傻姑娘。”
一陣憐惜湧上心頭，謝驍鈺輕嘆了口氣，“本來就不是你的錯。”
“是我太大意了……雪敏那個時候一定很絕望，那麽晚給我打電話，我早應該想到的……如果我當時去找她，如果我多陪她說說話，也許她就，就不會——”
她捂住自己的臉，難過得再也說不出話。
那麽溫柔的雪敏姐，那麽美好的一個人……
她哽咽著，幾乎語不成調，“她為什麽要想不開……”
一只手拍了拍她肩膀，她睜開朦朧的眼睛，才發現謝驍鈺不知什麽時候站在身旁，正遞了張紙巾過來。
“我大嫂去找她，說了些不好聽的話。”
蘭婉婷楞楞擡頭，顧不得自己哭紅的眼睛，“謝總的老婆？”
是啊，都忘記了……她原來一直以為謝驍盛和他妻子只是商業聯姻，總有一天會離婚娶衛雪敏的，畢竟她才是謝總的初戀，謝總也那麽喜歡她，可是——
“為什麽呢？”她的表情有點傻，他們的感情太覆雜了……
女孩五官清麗，通紅的雙眼和鼻頭讓她眉宇多了抹清愁，謝驍鈺握著紙巾的手緊了緊，聲音微啞，“大嫂情緒有點激動，推了她，後面衛雪敏摔了一跤，孩子……”
“她懷孕了？”
蘭婉婷捂住自己的嘴巴，“雪敏姐……她怎麽那麽傻啊？謝總又不是——”
聽出了她的意思，謝驍鈺眼底染起一絲覆雜，笑了笑，“總有一些傻女人……”
“孩子沒了還可以再有啊……雪敏姐……”
眼前浮現出那張溫婉的臉，蘭婉婷只覺得惋惜又痛心，“她明明可以找個更好的……”
“感情的事不好說。”
雖然他也覺得謝驍盛一點擔當都沒有。
謝驍鈺嘴角一哂，“而且，她是宮外孕，據說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——”
“天！”蘭婉婷幾乎難以想象當時的衛雪敏該有多絕望。
一滴淚珠順著她睫毛落下，燙在了男人心頭。
謝驍鈺拿起紙巾，小心翼翼擦去她眼角淚痕，故意打趣道，“這可比珍珠還珍貴了。”
可惜蘭婉婷絲毫沒有覺得好受點。
不僅如此，她還發現他居然離得這麽近……
連忙往後挪了挪屁股，一把拉開兩人間的距離，“那她後面……”
她臉上的疏離顯而易見，謝驍鈺眼神暗了暗，收起手不甚在意地說，“我……大哥送回連州了。”
“謝總？”
蘭婉婷咬了咬牙，“有什麽用？明明給不了，卻要騙雪敏姐等他那麽久，到頭來——”
“所以他離婚了，可以一輩子守在連州了。”謝驍鈺的聲音聽不出情緒。
“離婚？”蘭婉婷怔怔望他，“他離了？”
“嗯，就在衛雪敏走的第二天，他不顧老頭反對，堅持要離。”
謝驍鈺的語氣不知道是褒還是貶，“我倒是沒想過，他會走這一步……”
也給了他可乘之機。
運籌帷幄這麽多年，料到了開頭，卻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局。
“在的時候不好好珍惜，人都走了才後悔莫及。”蘭婉婷喃喃自語，也不知道在說誰。
本就小巧的一張臉，這段時間下巴更尖了。
謝驍鈺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，“你所謂的男朋友……就是這麽照顧你的？”
話題轉變得有點快，蘭婉婷楞了楞，一時沒反應過來，“什麽？”
謝驍鈺嘴角哂了哂，“隨隨便便撿個不知底細的小流浪漢回家，連話都不會說，除了一張臉，真不懂你圖他什麽？”
“你調查我？！”蘭婉婷皺眉。
“我又不是傻子。”謝驍鈺擡了下鏡框，“所以呢，你打算就這麽一直養著他？”
“小澤他會賺錢，他還幫我做很多家務。”蘭婉婷反駁。
“哦，那就更像軟飯男了。”謝驍鈺奚落道，“你就真這麽信任他？別被人騙了，到最後落得人財兩空。”
“如果謝總是為了說這個，我想大可不必特地繞這麽大圈子。而且，我也已經不是望海的員工了，我的事用不著你來操心……”
不用他操心嗎？
謝驍鈺心頭一刺，“我——”
蘭婉婷打斷了他，“如果謝總沒有別的事，我也該回去了……”
那雙漆黑的眼睛因為哭過而顯得更加晶亮，眼底的光也一如既往的倔強，這個清貧的女孩，似乎就算遇到再大的打擊也能很快扛過來——
“婉婷。”
鏡片後兩束眸光淡淡掃了過來，男人神情認真了幾分，“如果，我能給你更好的，你願不願意？”
“……”
對上那雙真摯的目光，蘭婉婷咬了咬下唇，歉意一笑，“對不起……”
謝驍鈺眼底的光迅速暗了下去，終於讓開了位置。
蘭婉婷輕點了下頭，越過他朝外面走去……
“你就這麽喜歡他？就算一無所有，就算被騙也要和他在一起？”
不遠處的人停下了腳步。
謝驍鈺扯了下唇角，語帶嘲弄，“我能幫你還掉一百萬，他能做什麽？”
女孩緩緩轉過頭。
“他能給我家當上門女婿。”
上門女婿？
看著那道纖細的身影漸行漸遠，謝驍鈺瞳孔微微一震，這丫頭，還真知道怎麽給他出難題……
嘴角笑意淡了淡，他的目光很快冷了下來。
那小子，到底什麽來歷……
—
蘭婉婷回到店裏時，麥克早已經離開了。
微信上只給她留了一句【尊重你自己的選擇】。
她對著那句話看了很久，心裏百感交集。
麥克走了，回到那個童話般的國家，以後想要再見一面都很難。
雪敏姐也走了，只是這輩子都見不到了……
原來，人與人的交往如此淺薄……
正在擺臺的詹姆斯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，不由哼了聲，“就知道這老頭來準沒好事。”
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，回來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。
“受什麽打擊了？”
打擊？如果衛雪敏的離開算是打擊的話。
蘭婉婷暗自苦笑了聲，默默走到他身旁幫忙，“我一個朋友……去世了，只是……感覺一下子有些難以接受。”
“去世？”詹姆斯手一頓，“走了？”
蘭婉婷眼眶紅了紅，“是啊，走了。”
詹姆斯打量著她的神色，默然片刻才開口，“以前，我也以為生離死別是件很難讓人接受的事情。”
他聳了聳肩，聲音低了幾分，“但是時間久了就會發現，不管你願不願意面對，生活還是要過下去。
“一個人吃飯、睡覺、喝酒……所有的一切都得繼續下去。”
“人本來就是孤獨的。”
……
蘭婉婷怔怔望著那雙藍色的眼睛，突然發現他今天把胡子刮了，整個人顯得精神了不少。
“所以，你已經準備要走出來了嗎？”她喃喃道。
“也許吧。”詹姆斯無所謂地笑了笑，“但我妻子肯定不想看我一直這樣。”
視線落在面前那張年輕的臉上，他沒有說出口的是，如果不是她的出現，他可能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……
這個小小的身體，裏面蘊藏著難以想象的能量，就像個小太陽。
心下一暖，他嘴角輕牽，海藍色的眼睛帶著鼓勵，“你那個離開的朋友，肯定希望你好好活著。”
好好活著……
嘴裏咀嚼著這四個字，蘭婉婷鼻頭又是一酸。
不只是雪敏姐，還有爸爸、媽媽和弟弟，他們或許都在天上看著她呢。
就算傷感、難過、痛苦、絕望……可是生命總要繼續。
一張清雋的臉掠過腦海，而且，她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……
“快點幹活，一會兒機器要到了。”
身側詹姆斯催促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。
“什麽機器？”蘭婉婷一楞。
“當然是烤箱、廚師機還有冰箱那些。”
啥意思？
“我沒告訴你嗎？”
詹姆斯伸手指了指頭頂，“我打算把閣樓改造一下，以後就在樓上做產品。”
樓上？
所以……
“明天開始，帶你做蛋糕。”
蘭婉婷瞪大眼睛，差點沒尖叫出聲。
他說要帶她做蛋糕，要知道他是世界級大師啊，而且她之前求了他幾次都不肯……
“詹姆斯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，別用那種眼神看我。”
詹姆斯一副嫌惡的表情，“我只是見不得麥克那麽不負責地跑了，你可別想太多。”
已經足夠了。
蘭婉婷還是感動地不行，“謝謝你……”
“先別急著說謝，我可沒有麥克那麽好說話。”
蘭婉婷興奮不已，正想說沒關系，口袋的手機卻突然“叮咚”一聲響起了短信提示音。
一個外地號碼。
她有些疑惑地點開對話框——
整個人瞬間楞住。
手機短消息上只有一行字：【你好，我是楠風漫畫社的編輯，想問下能不能約稿？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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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
路口左岸咖啡廳。
店裏的燈光有點暗, 和著舒緩流淌的薩克斯曲，讓人仿佛短暫遠離了城市的喧囂，心也跟著寧靜了下來。
位於角落的窗口, 蘭婉婷看見一道熟悉的頎長身影。
男人一身煙灰色筆挺西裝，領帶難得老老實實地紮著，頭發也打理地一絲不茍, 臉上還架著副金邊眼鏡，看起來嚴謹又矜貴，和從前那個風流不羈的富二代完全判若兩人。
不過也只是表象, 當他開口, 還是那個玩世不恭的調子。
“想約你出來一趟, 可真不容易。”
將杯子往她面前推了推, 謝驍鈺淡笑，“給你點了牛奶。”
他怎麽知道她不喝咖啡？
仿佛看出她的疑問，謝驍鈺遞了個高深莫測的笑容，“又不是第一天認識。”
“好吧……謝謝。”
蘭婉婷摸了摸鼻子，在他對面坐下。
心裏還在消化來之前麥克說的那些話，原來的總經理謝驍盛被調去了外地一個小地產公司, 副總經理謝驍博也被下放到謝氏旗下的電器商場，結果最終翻身上位的，反而是這位一向不被大家看好的銷售總監，雖然是老板的小兒子, 但平常被人津津樂道的還是他那位小三上位的母親，以及他自己那些傳聞中的風流韻事……
“你這樣看著我, 會讓我以為你對我有意思……”揶揄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。
蘭婉婷囧了囧, 勉強扯了個笑，“謝總……”後面那個“監”字在喉頭繞了一圈, 最後被她咽了回去，“真愛說笑。”
謝驍鈺端起咖啡輕抿了一口，似真似假道，“我是不是開玩笑，你心裏不清楚嗎？”
蘭婉婷：“……”
這天還能聊得下去嗎？
嘴角抽了抽，“不好意思，我一會兒還得回——”
不等她說完，對面謝驍鈺輕擺了下手，“不會耽誤你太久。”
蘭婉婷張了張嘴，“……”
某一瞬，恍惚在他臉上看到一種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威嚴，這個人，真的還是當時那個以捉弄她為樂的紈絝子弟嗎？
對上那雙略顯疏離的金邊眼鏡，她在心裏自嘲，也是，由始至終，她好像根本沒看透過他。
也許此刻坐在眼前的，才是真正的謝驍鈺吧。
謝驍鈺將她怔愕的表情盡收眼底，他緩緩放下杯子，語氣溫和了幾分，“麥克都和你說了吧？”
蘭婉婷心緒微定，“他大概提了一下。”
“那你的意思……”謝驍鈺挑眉。
蘭婉婷遲疑了一下，還是搖了搖頭，“我覺得現在挺好的，目前沒考慮回去。”
她說的是實話，好不容易和詹姆斯磨合過來，雖然每天一個人上班挺累的，但是無拘無束，比酒店框框條條的制度自由很多，她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工作模式了……
“就算給出的待遇比你現在的要好……你也不想回去？”謝驍鈺鏡片後的目光深邃了幾分。
見她不說話，他繼續放出誘餌，“如果說，我想讓你接麥克的位置呢？”
蘭婉婷吃驚擡頭。
總廚？
月薪兩萬以上，配備獨立的單身公寓，一年十天帶薪年休假，國外旅游一次……眼前仿佛出現大本鐘、埃菲爾鐵塔、布拉格廣場、金字塔、巴特農神廟等風格各異的建築物在向她招手……
蘭婉婷握著牛奶杯的手緊了緊，半晌才勉強從那堆誘惑中掙脫出來。
“謝總別擡舉我了，餅房人才那麽多，我只是個還沒出師的小學徒。”
“麥克可不是這麽評價你的。”謝驍鈺莞爾一笑，“小婷婷真會妄自菲薄。”
好久沒聽他這麽叫她，蘭婉婷十分不習慣，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，“我說的是實話，就我現在的水平，連個普通蛋糕師都稱不上，更別說總廚的位置了。”
謝驍鈺淡笑一聲，“你才二十幾歲，一切皆有可能。而且麥克說了，縱觀整個餅房，你最有天賦。”
蘭婉婷默了默，這老外，以前怎麽沒聽他對她評價那麽高？天天還打擊她來著。
“先不急著拒絕我，你好好考慮一下。”
謝驍鈺擡手揉了揉山根，連續開了幾天會，隱隱有些疲憊，“望海現在……也缺人。”
缺人？
蘭婉婷一楞，“你是說……改朝換代之後？”
“改朝換代？”謝驍鈺低笑了聲，“這個形容還挺新鮮。”
“難道不是嗎？”蘭婉婷啜了口牛奶，突然想起了一個人，“對了，雪敏姐也跟謝……驍盛走了嗎？”
謝驍鈺握著咖啡杯的手微微一緊，醇厚微苦的滋味在唇齒間泛開，他輕擡了下鏡框，眸光微閃，“麥克沒告訴你嗎？”
“麥克？”蘭婉婷有些奇怪，“告訴我什麽？”
謝驍鈺眼底暗了暗，緩緩放下手裏的杯子。
“衛雪敏死了。”
“……”
空氣有一瞬凝滯。
“碰”的一聲，瓷杯落在碟子上發出一聲輕響。
蘭婉婷呆了呆，一時懷疑自己聽錯了。
“你說什麽？”
謝驍鈺眉眼掠過一絲類似悲憫的情緒，輕嘆了口氣，“我說，衛雪敏死了。”
衛雪敏死了？
死了死了死了……死了！
像遙遠的鐘聲蕩起陣陣回音，最後重重落在耳垂裏，卻怎麽也拼湊不出完整的意思。
蘭婉婷搖了搖頭，擺明了不信，“謝驍鈺，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好嗎？”
“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？”謝驍鈺臉上並沒有笑。
心下微嘆，就知道她會是這麽個反應。
“怎，怎麽可能……蘭婉婷張了張嘴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顯得有些慌亂，“她明明好好的，好好的——”
像是突然被人掐住脖子，她瞳仁重重震了一下，想起半個月前突然接到的那個電話。
“……吵？我有什麽資格和他吵呢？一個小三兒而已——”
……
“很無恥、很惡心吧？”
……
“謝總監很……好，但不適合你，千萬……不要走我的路。”
……
慌亂、無措、驚詫、懊悔……各種神色在那張嬌俏的臉上閃現，對面謝驍鈺眸光微動，聲音和緩了幾分，“她……找過你？”
“我真傻！”
蘭婉婷重重咬住下唇，感覺有些喘不過氣，“那天晚上，她給我打過電話，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，我當時……”
“當時怎麽了？”
“我以為她和謝總吵架了，也沒往心裏去，隨便安撫了她幾句，後面就……”
她深吸了口氣，喉頭一陣發哽，“是4月28日那天嗎？”
這個天真的小姑娘。
謝驍鈺語氣平直，“準確說來，是4月29日早上被人發現的，她吞了大劑量的安眠藥，發現的時候人早已……”
後面的話沒說完，蘭婉婷已經紅了眼眶，“雪敏姐……”
陣陣自責湧上來，幾乎將她擊碎，“都是我神經太大條了，她那天晚上給我打電話，說的那些話……我早就應該想到的，是我沒當一回事，如果當時我……也許雪敏姐就不會了，都是我……”
她哽咽著，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。
“傻姑娘。”
一陣憐惜湧上心頭，謝驍鈺輕嘆了口氣，“本來就不是你的錯。”
“是我太大意了……雪敏那個時候一定很絕望，那麽晚給我打電話，我早應該想到的……如果我當時去找她，如果我多陪她說說話，也許她就，就不會——”
她捂住自己的臉，難過得再也說不出話。
那麽溫柔的雪敏姐，那麽美好的一個人……
她哽咽著，幾乎語不成調，“她為什麽要想不開……”
一只手拍了拍她肩膀，她睜開朦朧的眼睛，才發現謝驍鈺不知什麽時候站在身旁，正遞了張紙巾過來。
“我大嫂去找她，說了些不好聽的話。”
蘭婉婷楞楞擡頭，顧不得自己哭紅的眼睛，“謝總的老婆？”
是啊，都忘記了……她原來一直以為謝驍盛和他妻子只是商業聯姻，總有一天會離婚娶衛雪敏的，畢竟她才是謝總的初戀，謝總也那麽喜歡她，可是——
“為什麽呢？”她的表情有點傻，他們的感情太覆雜了……
女孩五官清麗，通紅的雙眼和鼻頭讓她眉宇多了抹清愁，謝驍鈺握著紙巾的手緊了緊，聲音微啞，“大嫂情緒有點激動，推了她，後面衛雪敏摔了一跤，孩子……”
“她懷孕了？”
蘭婉婷捂住自己的嘴巴，“雪敏姐……她怎麽那麽傻啊？謝總又不是——”
聽出了她的意思，謝驍鈺眼底染起一絲覆雜，笑了笑，“總有一些傻女人……”
“孩子沒了還可以再有啊……雪敏姐……”
眼前浮現出那張溫婉的臉，蘭婉婷只覺得惋惜又痛心，“她明明可以找個更好的……”
“感情的事不好說。”
雖然他也覺得謝驍盛一點擔當都沒有。
謝驍鈺嘴角一哂，“而且，她是宮外孕，據說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——”
“天！”蘭婉婷幾乎難以想象當時的衛雪敏該有多絕望。
一滴淚珠順著她睫毛落下，燙在了男人心頭。
謝驍鈺拿起紙巾，小心翼翼擦去她眼角淚痕，故意打趣道，“這可比珍珠還珍貴了。”
可惜蘭婉婷絲毫沒有覺得好受點。
不僅如此，她還發現他居然離得這麽近……
連忙往後挪了挪屁股，一把拉開兩人間的距離，“那她後面……”
她臉上的疏離顯而易見，謝驍鈺眼神暗了暗，收起手不甚在意地說，“我……大哥送回連州了。”
“謝總？”
蘭婉婷咬了咬牙，“有什麽用？明明給不了，卻要騙雪敏姐等他那麽久，到頭來——”
“所以他離婚了，可以一輩子守在連州了。”謝驍鈺的聲音聽不出情緒。
“離婚？”蘭婉婷怔怔望他，“他離了？”
“嗯，就在衛雪敏走的第二天，他不顧老頭反對，堅持要離。”
謝驍鈺的語氣不知道是褒還是貶，“我倒是沒想過，他會走這一步……”
也給了他可乘之機。
運籌帷幄這麽多年，料到了開頭，卻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局。
“在的時候不好好珍惜，人都走了才後悔莫及。”蘭婉婷喃喃自語，也不知道在說誰。
本就小巧的一張臉，這段時間下巴更尖了。
謝驍鈺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，“你所謂的男朋友……就是這麽照顧你的？”
話題轉變得有點快，蘭婉婷楞了楞，一時沒反應過來，“什麽？”
謝驍鈺嘴角哂了哂，“隨隨便便撿個不知底細的小流浪漢回家，連話都不會說，除了一張臉，真不懂你圖他什麽？”
“你調查我？！”蘭婉婷皺眉。
“我又不是傻子。”謝驍鈺擡了下鏡框，“所以呢，你打算就這麽一直養著他？”
“小澤他會賺錢，他還幫我做很多家務。”蘭婉婷反駁。
“哦，那就更像軟飯男了。”謝驍鈺奚落道，“你就真這麽信任他？別被人騙了，到最後落得人財兩空。”
“如果謝總是為了說這個，我想大可不必特地繞這麽大圈子。而且，我也已經不是望海的員工了，我的事用不著你來操心……”
不用他操心嗎？
謝驍鈺心頭一刺，“我——”
蘭婉婷打斷了他，“如果謝總沒有別的事，我也該回去了……”
那雙漆黑的眼睛因為哭過而顯得更加晶亮，眼底的光也一如既往的倔強，這個清貧的女孩，似乎就算遇到再大的打擊也能很快扛過來——
“婉婷。”
鏡片後兩束眸光淡淡掃了過來，男人神情認真了幾分，“如果，我能給你更好的，你願不願意？”
“……”
對上那雙真摯的目光，蘭婉婷咬了咬下唇，歉意一笑，“對不起……”
謝驍鈺眼底的光迅速暗了下去，終於讓開了位置。
蘭婉婷輕點了下頭，越過他朝外面走去……
“你就這麽喜歡他？就算一無所有，就算被騙也要和他在一起？”
不遠處的人停下了腳步。
謝驍鈺扯了下唇角，語帶嘲弄，“我能幫你還掉一百萬，他能做什麽？”
女孩緩緩轉過頭。
“他能給我家當上門女婿。”
上門女婿？
看著那道纖細的身影漸行漸遠，謝驍鈺瞳孔微微一震，這丫頭，還真知道怎麽給他出難題……
嘴角笑意淡了淡，他的目光很快冷了下來。
那小子，到底什麽來歷……
—
蘭婉婷回到店裏時，麥克早已經離開了。
微信上只給她留了一句【尊重你自己的選擇】。
她對著那句話看了很久，心裏百感交集。
麥克走了，回到那個童話般的國家，以後想要再見一面都很難。
雪敏姐也走了，只是這輩子都見不到了……
原來，人與人的交往如此淺薄……
正在擺臺的詹姆斯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，不由哼了聲，“就知道這老頭來準沒好事。”
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，回來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。
“受什麽打擊了？”
打擊？如果衛雪敏的離開算是打擊的話。
蘭婉婷暗自苦笑了聲，默默走到他身旁幫忙，“我一個朋友……去世了，只是……感覺一下子有些難以接受。”
“去世？”詹姆斯手一頓，“走了？”
蘭婉婷眼眶紅了紅，“是啊，走了。”
詹姆斯打量著她的神色，默然片刻才開口，“以前，我也以為生離死別是件很難讓人接受的事情。”
他聳了聳肩，聲音低了幾分，“但是時間久了就會發現，不管你願不願意面對，生活還是要過下去。
“一個人吃飯、睡覺、喝酒……所有的一切都得繼續下去。”
“人本來就是孤獨的。”
……
蘭婉婷怔怔望著那雙藍色的眼睛，突然發現他今天把胡子刮了，整個人顯得精神了不少。
“所以，你已經準備要走出來了嗎？”她喃喃道。
“也許吧。”詹姆斯無所謂地笑了笑，“但我妻子肯定不想看我一直這樣。”
視線落在面前那張年輕的臉上，他沒有說出口的是，如果不是她的出現，他可能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……
這個小小的身體，裏面蘊藏著難以想象的能量，就像個小太陽。
心下一暖，他嘴角輕牽，海藍色的眼睛帶著鼓勵，“你那個離開的朋友，肯定希望你好好活著。”
好好活著……
嘴裏咀嚼著這四個字，蘭婉婷鼻頭又是一酸。
不只是雪敏姐，還有爸爸、媽媽和弟弟，他們或許都在天上看著她呢。
就算傷感、難過、痛苦、絕望……可是生命總要繼續。
一張清雋的臉掠過腦海，而且，她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……
“快點幹活，一會兒機器要到了。”
身側詹姆斯催促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。
“什麽機器？”蘭婉婷一楞。
“當然是烤箱、廚師機還有冰箱那些。”
啥意思？
“我沒告訴你嗎？”
詹姆斯伸手指了指頭頂，“我打算把閣樓改造一下，以後就在樓上做產品。”
樓上？
所以……
“明天開始，帶你做蛋糕。”
蘭婉婷瞪大眼睛，差點沒尖叫出聲。
他說要帶她做蛋糕，要知道他是世界級大師啊，而且她之前求了他幾次都不肯……
“詹姆斯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，別用那種眼神看我。”
詹姆斯一副嫌惡的表情，“我只是見不得麥克那麽不負責地跑了，你可別想太多。”
已經足夠了。
蘭婉婷還是感動地不行，“謝謝你……”
“先別急著說謝，我可沒有麥克那麽好說話。”
蘭婉婷興奮不已，正想說沒關系，口袋的手機卻突然“叮咚”一聲響起了短信提示音。
一個外地號碼。
她有些疑惑地點開對話框——
整個人瞬間楞住。
手機短消息上只有一行字：【你好，我是楠風漫畫社的編輯，想問下能不能約稿？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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